白坤峰讲红楼梦（143）林妹妹的酒令：惊世骇俗吓死人
发布日期：2025-03-07 18:23 点击次数：192
（内容见 第四十回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
作者 白坤峰
读完第四十回，我们会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在宝玉婚姻问题上，贾府更偏爱宝钗而排斥黛玉：贾母（含大量的中国传统家长）更喜欢安安稳稳文文静静的孩子，王夫人更喜欢亲姐妹家的孩子，但这都不是最关键的，更为重要的一点是黛玉的思想行为完全是现代青年的样子、根本不符合贾府少奶奶的标准。（这也是贾政最终同意放弃黛玉的原因之一）
《西厢记》与《牡丹亭》都是提倡自由恋爱的书，在古代一向被视为黄色书刊，不是说不能看，而是看了之后不能说。（中国文化中确有“能做但不要说”的要求，这也是汶川地震中逃跑的人很多但只有一个范美忠主动承认而遭到卫道士们责骂的原因）
林黛玉的酒令
（注意：破折号左边的均是鸳鸯所提，破折号右边的均是黛玉所答）
左边一个“天”。 ——良辰美景奈何天。
中间“锦屏”颜色俏。——纱窗也没有红娘报。
剩了“二六”八点齐。——双瞻御座引朝zhāo仪。
凑成“篮子”好采花。——仙杖香桃芍药花。
第1张牌是“天牌”。所以黛玉顺口说出了自己常看的、汤显祖代表作《牡丹亭》中女主人公杜丽娘的一句著名唱词，“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白坤峰译为：春光美好、景色美好，可我怎么才会有心情赏看？快乐的心境、快乐的事情，都在谁家的庭院？）
《牡丹亭》因为白先勇先生一人之力而重新焕然、而名声大噪、而蜚飞海外，但我还要说句实话：中国传统戏曲的结构松散、线索单一、延伸生硬、时间冗长的弱点在此剧中亦暴露无遗。
黛玉与杜丽娘的爱情观是相似的，黛玉的脱口而出，既是真情所至也是勇敢所使。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边，林妹妹接着又说了一句更大胆更露骨的“纱窗也没有红娘报”。以黛玉的智力，她不可能不知道《牡丹亭》、《西厢记》被社会视为“淫书”，然而她还是说了！各位，在当时，一个年青姑娘能当众说出这话，不啻chì今天的艳照门：
第二张是上4下6的牌，4是红点，6是绿点，排成长方形，像一架美丽的屏风，所以牌名叫“锦屏”。鸳鸯称赞它颜色漂亮。黛玉答了一句元代王实甫《西厢记》里的唱词。《西厢记》第一本第四折中张生唱道：“侯门不许老僧敲，纱窗外定有红娘报。”（这里用的是清人金圣叹评本，因作“纱窗也没有红娘报”）林黛玉就没有崔莺莺幸运了。虽然《西厢记》不愧是反对封建婚姻制的杰作，可是，在《红楼梦》面前却矮了半截。（此段选自《梦话（54）》）
外出旅游时，我发现山区导游一见路边有毒蛇就惊慌，倒是我们来自平原的一些人抢着给毒蛇拍照，让导游惊骇不已。同样，黛玉如此真实而率直，也是不知封建制度的厉害啊。黛玉是瘦弱的也是勇敢的，是真诚的也现代的：林妹妹不仅是才女更是中国脊梁。
各位，你们能明白古人为什么要大力提倡“媒妁之言”而坚决反对“自由恋爱”吗？（直到文革时，有些地方或领导仍把自由恋爱定为流氓罪）答案是：培养听话与服从的奴隶。（大力提倡“孝敬父母”而较少提倡“爱护孩子”的目的也与此相同）
各位再想想，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必定也看过或听过《牡丹亭》与《西厢记》，那么，她们能对黛玉有好印象吗？
宝钗的表现最有趣，“宝钗听了，回头看黛玉”——啊，黛玉你竟然看黄色书刊了，太可怕了！我听出来了！当然我没有看过我一定没有看过。
书中只用一句“黛玉只顾怕罚，也不理论”，就轻描淡写将其掩饰过去了。最后这张是上2点下6点的牌。8个绿色的圆点整齐地排列成行，很像是左右宫人引百僚分两行朝见皇帝。于是，黛玉用杜甫诗《紫宸殿/退朝口号（随口吟诗）》的句子，“户外昭容紫袖垂，双瞻御座引朝zhāo仪。”大意是：户外身穿紫衣的昭容（女官名）垂袖而立，引导百官双双入殿朝拜皇帝。（此段引自《梦话（54）》）
我们不能由此得出黛玉有忠君思想、有封建思想的歪结论，恰恰相反，黛玉从小深受封建文化影响竟然还能有自由思想、平等意识，奇迹！（杜甫的诗中当然有着强烈浓厚的忠君爱国思想，他活着时并不太出名到了封建秩序渐渐强化的宋朝之后才被追认为“诗圣”。你在唐朝大街上叫一声“诗仙”，李白会回头微笑；你叫一声“诗圣”，杜甫不会有任何反映）
4个绿色的6点，团团围住1个红色的4点，看上去像是竹篮子里有一束红花；1个绿色的2点像仙杖，它在红4点的旁边，像以杖挑花。采花的仙女采摘的是象征爱情的芍药花，典出《诗经·郑风》。（此段选自《梦话（54）》）
“仙杖香桃芍药花”——很美的形象、很美的情感，但林妹妹向往的美好爱情终归于“竹篮打水一场空”。贾迎春本来就不善长文艺且头脑反应慢，又加上故意出错受罚以便给刘姥姥做出个样子，所以只答了一句不伦不类的“桃花带雨浓”。《梦话（54）》》说“这是一张上4点、下5点的牌，4点红色、5点绿色，所以叫花九。”
迎春化用了李白《访戴天山道士不遇》诗中的“桃花带露浓”。不要小看这一字之差，桃花“带雨”与“带露”是不一样的：“带露”则更娇艳，“带雨”则易落，贾迎春误嫁“中山狼”、优秀军官孙绍祖，早早被折磨而死。
曹公不想一直让读者们悲，终于到了刘姥姥了，终于可以笑一笑了，当然不要嘲笑：
原是凤姐儿和鸳鸯都要听刘姥姥的笑话，故意都令说错，都罚了。至王夫人，鸳鸯代说了个，下便该刘姥姥。……众人都笑道：“容易说的。你只管说，不相干。”鸳鸯笑道：“左边'四四’是个人。”刘姥姥听了，想了半日，说道：“是个庄家人罢。”众人哄堂笑了。贾母笑道：“说的好，就是这样说。”刘姥姥也笑道：’我们庄家人，不过是现成的本色，众位别笑。”鸳鸯道：“中间'三四’绿配红。”刘姥姥道：“大火烧了毛毛虫。”众人笑道：“这是有的，还说你的本色。”鸳鸯道：“右边'幺四’真好看。”刘姥姥道：“一个萝卜一头蒜。”众人又笑了。鸳鸯笑道：“凑成便是'一枝花’。”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了结个大倭wō瓜（南瓜或北瓜）。”众人大笑起来。（见第四十回最后）
我认为，对于最后的刘姥姥的酒令，典型的农家本色，真的不必深挖了，老人也是逗大家、逗读者乐一乐。逗你玩儿。
刘姥姥的数学能力很强，能把七八十斤的螃蟹价格瞬间口算出来；现在看来，语文能力也不错。
（总算把第四十回写完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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